从贝鲁特到喀土穆,阿拉伯世界的共同困境
【川透社编译报道】过去几个月以来,巴勒斯坦,苏丹,黎巴嫩等阿拉伯国家都面临着相似的战争,动荡与文化遗产遭受破坏的现状。阿拉伯地区的人民正面临着流离失所,历史城市被摧毁以及社会文化根基的逐渐消逝,许多人…
过去几个月,每次遇到来自一些阿拉伯国家的人时,总会伴着一些沉重的问候。那是一种相互的同情和关心:你还好吗?你的家人怎么样?我希望你们都平安,我希望他们都平安。我希望你没事。我希望你们都安好,我们和你们同在。
这里面有一丝安慰,也有一丝尴尬。安慰是因为这些话语是发自内心的,团结的情感强烈到以至于让人感到有些难以承受。尴尬是因为许多人所经历的灾难太大,大到无法完全用这些话语表达。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幸存者的内疚(指在灾难、战争、事故或其他重大悲剧中,幸存者因为自己活了下来而感到内疚的一种心理状态。这种情感通常出现在那些目睹或亲历了大规模死亡或苦难的事件中,幸存者往往会觉得自己理应与他人一起死亡,或者觉得自己活下来是“不公正的”,从而产生一种负罪感。)所笼罩,同时又带着一种决心,意识到那些摧毁我们国家的灾难,反而拉近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所有这一切的核心是巴勒斯坦——一个萦绕在我们交流中公开的创伤。曾经的愤怒和震惊,已经变得无声无息。还有黎巴嫩,在停火前,一位黎巴嫩的朋友告诉我,他感到迷茫,因为可能很快他就没有一个国家可以回去了。另一位朋友告诉我,当我问她在首都的家人情况时,她表示很糟糕。
与此同时,苏丹已经进入了近一年半的混战。即使在被占领的西岸,几乎每一位我相遇的巴勒斯坦人都会询问我关于苏丹的情况,他们对那里的战争的感知,也因他们自身的经历而愈加敏锐。“真可惜,”一位男士告诉我,“这场战争真是没必要。总是我们的领导人想打仗,从来不是人民。”无论在哪里,这都感觉像是一场相同的战争,战争的原因复杂,但对那些亲身经历的人来说,后果却简单明了。我们都在经历相似的困境。
放眼更远的地方,整个局面显得异常黯淡。四处燃起战火,许多国家——利比亚、伊拉克、也门、叙利亚——要么被低强度的冲突撕裂,要么正经历着人道主义危机。
过去几年的代价是巨大的。不仅是死亡的数字,还有大量的流离失所。数十万黎巴嫩人逃离战火的场面,在整个地区屡见不鲜。几乎每个我认识的苏丹人都与其他家人一起蜷缩在临时住所,过着背包客的生活,等待着下一次不得不再次迁移的时刻。而他们居然是是幸运的,远离了国内其它地方的种族清洗和饥荒。
另一个沉重的代价则潜藏在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历史悠久的城市正遭受蹂躏,一种文明的抹杀正发生着。叙利亚的所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地要么已经遭到破坏,要么被摧毁。加沙的奥马里大清真寺,始建于公元五世纪,被以色列国防军夷为平地。也门的萨那古城,已有2500多年历史,自2015年起便被列为“濒危遗址”。
即使是像埃及这样相对稳定的国家也没有幸免。为了城市开发,政府正在拆除遗产遗址,以建设与军政府统治相符合的埃及新面貌。为了巩固权力,他们乐意将整个地区的政治建设践踏在民族认同之上。
即便在我的脑海里,文化的轮廓也开始模糊,随着实体建筑的消失,许多其他事物也在被抹去——归属感,对未来的希望和持续发展的信心。我看着我的孩子们,心中不禁感到一阵寒意,因为我意识到,像我通过文学、艺术和旅行所体验过的苏丹和阿拉伯世界的地理面貌,对他们来说是永远无法体验的了。对他们而言,与父母间关系的紧密的纽带正在被切断。
我知道我现在听起来像个老掉牙的怀旧女人了。唱着流亡的悲歌,将过去理想化,准备去惹恼新一代,告诉他们,过去并非总是这样。因为我曾经也是那个新一代,听着长辈们抽着进口烟,喝着茶,说着“你们没经历过那个辉煌时期真可惜,我们当时在伊拉克首都学医是免费的,在叙利亚首都看戏,还在苏丹名城接待过黑人民权运动的领导人。我们曾有庞大的出版机构和泛阿拉伯的团结。”我过去常常会想,“这不也是你们的失败吗?因为你们那一代没能把这些理想转化为一个不被军人和独裁者不断劫持的政治项目。”
随着地区政治和经济权力中心转移到富含石油的海湾国家,它们成为了超级消费主义和现代性的集中体现,我听到自己在说:“以前不总是这样的。”以前并不总有时装秀,比如黎巴嫩设计师埃利·萨博最近在利雅得举行的那种,或者是当世界其它地方充斥着暴力时举办的高强度的体育赛事。以前并没有那么过度的追求国际化、现代化的消费和文化趋势,那么渴望与超级大国接轨,而忽视了本土文化的根基。
现在,我对那些长辈们更加宽容了,我也想告诉他们,他们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拥有多么美好的时光。我现在才明白,我曾经认为的他们的失败,其实是一个更加复杂问题,它涉及到全球和国内的政治联盟,正是这些联盟阻止了民众起义的出现,或者在它崛起时将其镇压。
一位伊拉克朋友最近在我谈及苏丹时给了我一些安慰。她告诉我,首都开始逐渐恢复正常,这已是20年来的首次。虽然情况远未达到理想,但她觉得,或许几十年后,有机会能重新开始。或许你能期待的最好的东西,就是一个新的开始,而非对过去的复兴。在此期间,能对朋友和陌生人说的,也只能是“我希望你们平安。我希望你们没事。我们和你们同在。”【全文完】
来源:The Guardian Weekly – 6 December 2024 | 作者: Nesrine Malik
原文标题:From Beirut to Khartoum, the Arab world is in familiar troubl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