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线:梦想与艰辛的跨境之旅

【川透社编译报道】成千上万的中国人不顾艰难险阻也要逃往美国,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他们或是对中国的经济感到悲观,认为自己的未来没有出路;或是厌倦了在“信息茧房”里的生活,想要逃离政府对社会的严格控制。

沿着走线,和中国移民一同踏上了前往美国边境的危险旅程

他们为何选择逃往美国?一部分人对中国政府感到失望,另一部分人则是受到了网上视频的鼓舞,希望追寻更美好的生活。数以万计的中国公民前往南美洲,这是奔赴美国这一危险旅程的第一步。这条路线备受青睐,有一个专门的称呼——“走线”。1

过去两年里,中国移民是跨越美国南部边境人数增长最快的群体,从2021年的689人,到2023年37,000多人,这一数字的增长令人震惊。而今年的前八个月里,又有21,000人成功入境。

《经济学人》记者在哥伦比亚、墨西哥和美国进行了长达三个月的调查,采访了数十位移民、走私者和边防人员。期间,部分受访者允许我们跟随记录他们的“走线”之旅。他们辗转于各种交通工具,历经数周才抵达美国,途中有些人甚至失去了一切。这段旅程不仅揭示了他们的艰辛,也反映出政府的高压统治与每况愈下的经济形势正不断迫使中国人逃离家园。

艰难险阻

对许多中国移民来说,踏上美洲大陆的第一站往往是厄瓜多尔(Ecuador),但随后很快便会转至哥伦比亚。正是在这里,我们邂逅了黄女士。年逾四十的她身穿一件亮粉色连衣裙,与老家贵州农村的保守传统格格不入。村里的大多数女性一生都辛勤耕耘于田间,抚养子女。然而,黄女士却选择去了更大的城市,抚养两个孩子,并与嗜赌成性的丈夫离了婚。

下一站,黄女士抵达了加勒比海边的一个小镇,即将进入达连隘口(Darién Gap)2的险恶丛林。与之同行的还有黄女士的两个年幼的妹妹,之前从未离开中国。黄女士坦言,她们对前方的危险知之甚少,但心中怀揣着抵达美国的梦想。她曾看到网上其他中国移民成功踏上旅途,这让她也萌生了逃离故土的想法:“生命只有一次,不是吗?”

在这个小镇,我们遇到的许多移民都是因为经济原因背井离乡。中国的房地产行业危机持续了数年,不仅导致消费者情绪低落,还引发了通货紧缩。虽然政府最近采取了刺激措施,让股市有所反弹,但对民众对于经济的看法依然悲观。过去,普通人坚信只要努力工作就能出人头地,但现在他们现在逐渐意识到,人脉和家世背景才是成功的关键。黄女士无奈地说:“在中国,低收入阶层的人根本没有出路。”

黄色为走线路径——原报道图

与此同时,中国政府加强了对社会的管控和审查制度,严厉打击批评者。许多受访移民表示,他们迫切希望逃离这种压迫。阿甘和阿珍是一对来自中国南方的四旬夫妇,他们带着两个孩子来到这里。阿甘表示,他们厌倦了生活在“信息茧房”中,希望孩子们能有更多自由。

卢先生来自武汉,今年36岁,他也有类似的想法。他曾因批评中国政府疫情防控不当而遭到了警方的威胁。在变卖了房产来支付旅费后,他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前往美国的旅程。他表示,既然政府不再允许公民自由发声,自己宁愿死在去美国的路上,也不愿继续忍受这样的生活。

达连隘口是世界上最危险的荒野地带之一,在这里,人们不仅要面对险峻的山脉和湍急的河流,还要时刻警惕武装匪徒的威胁。据联合国机构国际移民组织(International Organisation for Migration)统计,自2022年以来,已有300多名移民在这个缺口处丧生或失踪。巴拿马(Panama)当局表示,尽管危险重重,2023年仍有50多万移民穿越达连峡。其中,中国移民是巴拿马第四大移民群体,人数从2022年的2,000人激增到2023年的25,000多人。

许多中国移民表示,他们在墨西哥的旅程最为艰难。由于美国要求减少移民数量,墨西哥被迫采取相关政策政策限制移民。墨西哥当局会将移民集中起来,遗弃在墨西哥南部远离美国的小城。有些移民甚至被抓起来反复转移。

滞留在墨西哥的移民还会成为走私者和组织犯罪的猎物。其中,中国人往往携带更多钱财,因而更容易成为他们的目标。阿甘和阿珍在试图穿越墨西哥时,就遭到了同行移民的抛弃,还被迫偿还了债务,并被囚禁在汽车旅馆。

抵达墨西哥北部边境后,移民必须还要穿越美国的边境墙。一些人借助偷渡者的梯子翻越,另一些人则找到围墙和栅栏的连接处,在上面凿洞。在更崎岖的地段,围墙变成了铁丝网,稍加技巧就可以在晚上从铁丝网下穿过。成功入境的移民们会穿过沙地,向加利福尼亚州(State of California)南部一个小镇的方向走去。一旦进入美国,移民就会找到边境巡逻队自首和申请庇护,然后经过漫长的程序等待审批。

无怨无悔的移民梦

许多中国移民选择在洛杉矶郊区的蒙特利公园(Monterey Park)定居。当地的职业介绍所能介绍仓库和建筑工地工作,而且无需工作许可证。一位叫汤姆(Tom)的移民表示,在他抵达美国的40天里,已经尝试了三份工作。他最近的一份工作是助理机械师,每天工作12小时,中间没有休息时间,工资是100美元。尽管如此,汤姆并不后悔来到美国。“只要你努力工作,就会有机会,”他说。“但在中国,这是不可能的。”

在某些方面,如今的情况与一个多世纪前颇为相似。当时,从中国到美国的旅程同样充满危险与艰辛。但有一点截然不同,昔日贫瘠动荡的中国已今非昔比。如今,中国拥有顶尖的研究实验室、强大的军事力量,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崛起为超级大国,政府充满自信,多年来一直宣称,东方正在崛起,西方正在衰落,并强调中国的经济和政治制度远超美国及其盟国。

那么,如何看待成千上万的中国人背井离乡前往美国呢?他们的决定反映了对走线的权衡:尽管一路上充满艰辛,但有了前人的经验、沿线兴起的产业以及美国南部边境的漏洞,这条路线是可行的。但在许多情况下,他们的离开似乎是一种对政府统治的指控。沿途,许多中国移民谈到了未竟的抱负。他们放弃了中国梦,现在,他们想看看美国能提供什么。【全文完】

来源:《经济学人》2024年10月12日刊 | 作者:不详
原文标题:How to escape from China to America

  1. 走线指通过特定路线偷渡进入欧美等发达国家,是在疫情期间于中国大陆冒起的新兴词汇。在疫情期间及其后,许多中国大陆人的收入受到较大影响,也有人对清零政策感到疑虑,因不配合政府政策、或因宗教因素等原因被打压,加上美国拜登政府不像前任特朗普政府大规模遣返非法移民,并停止建墙,加上2023年5月11日因疫情而颁布的第42条禁止入境令终止,不再迅速把从墨西哥边界越境的偷渡客驱逐。于是他们冒险从拉丁美洲非法入境美国,以期取得居留许可。此外不少人因为中国大陆经济下滑,失业率上升,收入比美国低等经济因素,希望以非法方式去美国打工赚钱。事实上,从南美陆路偷渡美国并不是疫情后才出现的新鲜事,但是自社群网站帖子和影片提供详尽的攻略后,使冒险偷渡往美国展开新生活的人越来越多。走线的非法移民路线一般从南美厄瓜多尔(因为厄瓜多尔一度与中国免签)开始,穿越哥伦比亚、巴拿马、危地马拉、墨西哥等国,最后进入美国申请庇护。 ↩︎
  2. 达连隘口(西班牙语:Región del Darién/Tapón del Darién)是泛美公路位于哥伦比亚和巴拿马边境处的未开通一段,由大片未开发沼泽和森林组成,位于巴拿马的达连省和哥伦比亚乔科省之间。隘口长106公里,宽50公里,在此处修建公路成本非常高,对环境的影响也十分巨大,因而未有增建公路的共识。目前的状态是没有公路通过此处连接南北美洲,成为泛美公路的唯一断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