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险中求：政策波动下的商机起伏
【川透社编译报道】宁夏清真食品行业在过去十年间处于发展和受控的矛盾局面。中国政府出于对国家安全与社会稳定的担忧频繁调整政策，商业环境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凸显，企业求富之路险象环生。
1992年邓小平提出建立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后，一些企业家深刻理解变革，并跟随党和国家政策积极调整商业策略，这些识时务者们都获得了丰厚的回报。然而每当政策风向变化时，企业家们也必须毫无怨言地改变发展方向，修订原有经营策略，以求生存。当今时代风云变幻，国家政策更是可能朝令夕改，因此，精准把握政策对于企业家们来说成为了一项较之以前更为宝贵的技能。宁夏回族自治区的清真食品行业就是洞察这一现象的绝佳案例。
政策东风，把握市场新机遇
宁夏位于中国西北地区，发展较为落后。虽然宁夏大部分草场地区很干旱，但这里拥有众多大型的乳制品公司和畜牧业基地，同时，宁夏730万人口中超过三分之一都是早年从阿拉伯半岛（亚洲南部）、波斯古国（现伊朗）和中亚地区迁来此地的回族穆斯林，很多当地回民都不吃猪肉、不喝酒，只吃当地宗教事务局批准的清真食物。这些从地理和人文上为宁夏清真食品行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十年前，宁夏政府提出了“走出去”的经济发展计划，大力推广清真食品（或是符合伊斯兰食品条例的食品），“占领国内外肉类和乳制品市场的制高点”。“清真”意为“纯洁和真实”，也代表着伊斯兰教法下的食物规定，“清真”在文化和宗教认同方面体现出的复杂性成为了推广清真食品的障碍。
同时，宁夏还积极响应了国家“一带一路”倡议（the Belt and Road Initiative），将其经济发展计划与“一带一路”倡议紧密联系起来，表现出敏锐的政治洞察力。“一带一路”倡议中也提到要加强连接宁夏这样的内陆地区和欧亚新市场。2015年，宁夏政府敦促当地清真食品生产企业和伊斯兰服装公司“要牢牢抓住‘一带一路’倡议所带来的战略机遇”，进一步深化与中东及中南亚穆斯林国家的联系。同年，宁夏政府向吴忠市（宁夏回族自治区一个拥有140万穆斯林人口的城市——译注）的一个大型清真工业园区提出发展目标，力争到2020年产值达到300亿元（按当前汇率计算为42亿美元）。
国家媒体当时大力宣扬回族企业家，将他们视为模范工作者。《光明日报》在2016年特写报道过吴忠市同心县杨海吉清真农牧业公司的创始人杨建。杨建被尊称为“海吉”1，曾亲自前往麦加朝圣。作为一名动物饲料生产公司的创始人，他向记者讲述了如何确保从他的工厂出去的每一袋饲料都符合清真可追溯性。彼时的报道中不仅指出清真食品行业所蕴藏的“巨大”市场潜力，更是对现在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中国清真公司太少表示了遗憾和惋惜。
政策变动，紧急避险求生存
在这样大力的官方支持下，宁夏清真食品发展迅猛，2016年时清真食品出口发展到了一个巅峰。但也是在2016年，中央政府否决了将伊斯兰食品条例纳入中国法律条例的呼声。清真食品公司一直希望将清真食品条例纳入国家法律法规中，以防止很多从中国进口清真食品的国家不信任来自中国这样无神论、吃猪肉的国家的清真食品。
在此基础上，国家主席习近平指出，要严格分离宗教事务与国家世俗事务，并提出“宗教中国化”，即要求伊斯兰教和其他外来宗教适应中国的国情和文化。此后中国体制内学者也开始警告“泛清真化”趋势的危险性。接下来几年中，宁夏回族自治区和其他一些有回民聚居区的省份先后废除了相关清真食品条例，并责令穆斯林饭店移除阿拉伯标志。这一系列举动虽然没有引起严重的抗议活动，但在试图用中式屋顶替换清真寺的穹顶和尖塔时仍有不少反对抗议。
本栏记者近日走访了宁夏回族自治区。记者发现，杨海吉清真食品厂现已与新疆泰昆集团合并，并改名为“荣华”。工厂的墙上赫然写着红色大字：听党话，感恩党，跟党走。在办公室等待时，陪同本栏记者参观的县委宣传部部长刘燕突然问起，“你们去清真寺了吗？”而刘燕口中所说的清真寺不久前因屋顶改造问题发生了较大规模的游行抗议。
随后在和杨建的访谈中，他表示清真食品行业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在的他专注国内市场。在刘燕的注视下，他又补充道，是市场推动了这样的转变，以前他对出口的期望值过高了。话音未落，刘燕又强调宁夏“（市场规模）是非常小的”，但在周边地区的支持下，“我们可以在当地及周边销售掉所有的产品”。这些不难看出，中国在外宣方面对于宁夏清真食品出口处处提防，抱持警惕态度。
多舛的致富之路
2023年，全球清真食品市场交易额预计达到2.5万亿美元。很多宁夏企业家仍寄希望于清真食品出口。在吴忠市政府举办的食品节上，一位经营清真香料和调味品企业的老板说，阿拉伯国家是清真食品的重要市场，阿拉伯人民是“我们的朋友”。他表示，近段时间，为了刺激经济、帮助回民，管控政策是有所松动的。路过食品节中自己的展位时，他朝雇员点头致意，同时对本栏记者说，公司员工未来很有可能再次带上白色的穆斯林小圆帽2。但是谈话间，几位便衣工作人员跟随“监听”着对话。很显然，事实并不同这位企业家所期待的那样。
对于当下政策而言，宁夏回族自治区这样的回族聚居地与阿拉伯客户建立商业联系是可以的，但只能基于旱地农耕商贸，而非基于共同的宗教信仰。在当今中国，繁荣发展是美好向往的，但社会稳定和国家安全更为重要。
宁夏政府现在开始鼓励当地企业向中东地区出口灌溉系统和耐寒作物；原本以清真食品为特色的吴忠工业园区现已转型向高科技发展；吴忠食品节上领导致辞时赞扬了来自中国“西域”的特色美食，但只字未提清真或伊斯兰食品传统。宁夏现在已经努力适应新的国家政策导向，制定新的发展计划，告别过去，推动着它多舛的商业命运向前看。【全文完】
来源：《经济学人》2024年5月11日刊 | 作者：茶馆专栏-佚名
原文标题：To get rich is perilous: In today’s China, business sectors can be praised one day and banned the n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