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不朽:在喧嚣中求变
【川透社编译报道】小说在20世纪稳居文化核心。如今面临电视等媒介挑战,不再是主流叙事形式。实际上,小说并未消亡,而是在不断调整和创新中寻找新的生存空间。
上个世纪,小说以其艺术的卓越性成为主流。它所预示的,又将是什么呢?
“小说已死;小说大势已去;高端电视的崛起似乎预示着它的谢幕。”这些老生常谈的哀叹竟意外地给人以慰藉。这不仅因为人类对小说命运的探索孜孜不倦,源远流长,更因为在晚饭后选择遥控器而非书本的读者,也包括我自己,觉得自己依然沉浸在文化主流叙事之中,而非仅仅在沙发上虚度时光。
事实上,小说并没有消亡。书店的书架上,新书层出不穷,琳琅满目。它们只是不再像20世纪那般,稳坐文化舞台的中心。那时,小说是“时代文学的瑰宝,享有盛誉,广受喜爱,堪称高雅交谈与民主文化的基石”,《纽约书评》经典系列的埃德温·弗兰克(Edwin Frank)如是评述。
小说之所以能取得这样的成就,是因为它不断地调整视角,与时代同步。19世纪,小说聚焦于社会风俗和人物心灵深处的探索:乔治·艾略特、亨利·詹姆斯和安东尼·特罗洛普等大师的作品便是最好的例子。而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小说发展走向成熟,作家们试图在形式、结构和主题上创新,以适应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奇幻人生》1一书将历史概览与文本细读巧妙融合,为小说这一文学形式撰写了一部“传记”。
所幸,作者没有机械地将书籍与历史事件一一对应。艺术创作远比这更微妙。作者出于某一目的创作出来的作品往往可衍生另一层意义。小说之间也可以相互启迪。例如,弗吉尼亚·伍尔夫对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并不推崇,这份反感反而激发了她创作《达洛维夫人》的创作灵感。弗兰克还巧妙地捕捉到小说家如何将全球动荡的事件转化为创作素材、如何对这些事件做出反应,甚至有时选择忽略它们。就像乔伊斯,战争似乎对他无关痛痒,始终以一种旁观者的姿态冷静地观察和思考。因为他在一战后回到里雅斯特时,曾对一位熟人说:“哦,是的,我听说有场战争正在进行。”
弗兰克认为,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于1864年出版的《地下室手记》是第一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20世纪小说。这位无名叙述者抱怨、斥责、内耗。他处理感情耿直坦荡却变化无常。这本无情节的书试图理解并展现一个疯狂的世界,却并不向读者提供19世纪小说中司空见惯的安全感和明确结局。19世纪的小说通常在作者精心构建的叙事框架内,通过人物对话和细致描述的互动来展现人物性格和故事情境,使读者在有序的故事线索中获得清晰的阅读体验。尽管许多当代小说仍然符合这一模式,但陀思妥耶夫斯基早早便展示了这种模式并非唯一。
这位无名叙述者的“幽灵”在随后一个世纪的作品中若隐若现。他那疯狂的呓语,预示着乔伊斯与威廉·福克纳意识流作品的到来。这种声音以及混乱的忏悔作品于19世纪末在俄罗斯而非西欧诞生,而这绝非偶然。一战前,西欧大体上处于和平、繁荣的发展状态,同时深受阶级和社会习俗的束缚。因此,社会小说中坚实可靠的世界也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应运而生。而俄罗斯,虽有其等级制度和习俗,却更为狂野。这使得本土作者既能立足当时社会,又可以从欧洲传统小说中汲取灵感。
两次世界大战改变了这一切,但战争灾难前出生的作家依然坚守他们对小说的定义与作用的信念。他们以平和世界中塑造的信念应对动荡不安的现状,创作出伟大的作品。例如,德国作家托马斯·曼的《魔山》(1924年),一部充满遐想和沉思的长篇巨著。“它细腻地勾勒出一个世界,尽管这个世界的碎片已不再完整,但小说以其叙事的巧妙,让这些碎片重新组合,形成了一个统一而完整的形象”,弗兰克写道。马塞尔·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亦是如此。尽管其语调悠闲,句式错综,但其核心仍是缅怀并致力于让读者全面了解这个世界昔日的辉煌(包括令人陶醉的玛德琳蛋糕香气)。
苏联作家瓦西里·格罗斯曼在《斯大林格勒》和《生活与命运》这两部作品中展示了同样的百科全书式倾向。这些作品是描写第二次世界大战优秀小说中的翘楚。他以质朴的笔触,有意识地模仿19世纪俄罗斯文学巅峰之作《战争与和平》。然而,他的作品过审受阻,审查者要求删除一个富有同情心的犹太角色。格罗斯曼于1964年去世。《生活与命运》在其去世24年后才得以在俄罗斯出版。
而弗兰克对于二战后作品的分析和探讨却变得异常个性化。他只是潦草带过索尔·贝娄、托妮·莫里森和菲利普·罗斯等伟大作家,却用整整一章来讨论法国小说家乔治·佩雷克那平庸且难以卒读的《生活:用户手册》。不过,阅读《奇幻人生》的乐趣之一就是引人思辨。
这本书引发的激烈争论证明了文学小说从未在人们心中消逝。小说也不再是叙事表达领域里无可争议的王者。电视艺术已变得越发精妙:《线人》被合理地与查尔斯·狄更斯相提并论。每年数以百万计本书出版,但每天休闲阅读的人数及其阅读时间,却在稳步下降。美国劳工统计局的数据显示,从2017年至2023年,15岁及以上的美国人每天 “出于个人兴趣”的阅读时间仅为15至16分钟,与2013至2015年相比,减少了18%。与此同时,他们平均每天观看电视的时间超过两个半小时。
本世纪的作家需要在这一转变中寻找新的出路。相比之下,上一世纪作家的境遇便显得更加乐观。当时,识字率的普遍提升,加之成本低廉的大规模生产方式和连锁书店的蓬勃发展,共同培育了一个对小说更为宽容和易于接纳的文化环境。电影的发展不足以构成小说地位的威胁。而如今,面对人们口袋里庞大的电影和电视资源库,小说的辉煌似乎已难再续。
设想在2124年成书的一部作品,回望21世纪的文学小说,或许会提出怎样的论点?大概是小说关注焦点不断向其他领域拓展,可与类型小说交融,如科尔森·怀特黑德和村上春树所做的那样;或者与自然和科学互动,如理查德·鲍尔斯和金·斯坦利·罗宾逊所做的那样。阅读小说将变得更加小众,就像聆听古典音乐会或观赏芭蕾舞那样,成为一项别致的爱好。20世纪的小说史,是艺术胜利的史诗。而在本世纪,小说将谱写一曲迥然不同的华章。【全文完】
来源:《经济学人》2024年12月14日刊 | 作者:不详
原文标题:Full of sound and fury
- 埃德温·弗兰克. (2024). 奇幻人生. Farrar, Straus and Giroux; 480页; $33. Fem Press; £25. ↩︎
这篇文章一下子就抓住我的眼球,文笔太好啦🥳。语言优美,富有文学性。文章在翻译过程中保持了原文的文学色彩,使用了许多优美的表达,例如“小说史,是艺术胜利的史诗”,“小说将谱写一曲迥然不同的华章”等,使译文读起来很有韵味。译文在很大程度上保持了原文的内容和信息完整性,避免了信息遗漏或扭曲,确保了读者可以获取与原文相同的信息。但是我有一丢丢小建议哦,文章有部分句子结构复杂、信息量大的现象,建议拆分成更短的句子。其次,关于术语的使用,例如“高端电视”、“百科全书式倾向”等术语在中文语境中可能需要进一步解释或替代,以增加易读性。最后,文化背景的交代还需要进一步完善,对于一些读者可能不熟悉的文化背景,如“弗吉尼亚·伍尔夫对詹姆斯·乔伊斯的《尤利西斯》的反感”,可以适当增加背景介绍,以帮助读者理解。❤️
好的!非常有用的建议!非常感谢!
关于 “百科全书式”那个翻译我直接直译的意图是 因为上一段那里“让读者全面了解这个世界昔日的辉煌(包括令人陶醉的玛德琳蛋糕香气)。”这里其实就是希望事无巨细介绍战争前的世界的意思~所以在上下文语境下 我觉得这个应该是不难理解的。
还有就是关于是否要再详细一点交代背景这个问题,我当时也有纠结,最后没有增加背景解释的原因是感觉这只是举例佐证作者观点,背景过多是否会顾此失彼…如果想要了解更详尽背景的读者,他们自然会去搜寻相关资料,所以我最后就没有增加。 就仅是调整了语序和逻辑。不过,还是非常感谢你的建议!因为我发现 或许可以把背景介绍放在脚注那里 这样可以更好!(非常有用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