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产悖论
【川透社编译报道】为何人们愿意投入大量成本以期身后留名?研究揭示,这可能源自进化优势、死亡恐惧或认知上的偏差。追求身后声望与个人身份的构建及价值观的传递密切相关,也促使人们为了更大的集体利益而共同努力…
倘若要在两种情景之间做出选择,你会如何决定?第一种情景是,在世时生活富足,然而逝世后丑闻曝光,致使人们对你心生鄙夷。第二种情景则是,活着的时候生活相对艰难困苦,直至离世后,人们才惊觉你的艺术天赋,从而赋予你永恒的声誉。新西兰奥塔哥大学的布雷特・瓦格纳(Brett Waggoner)开展了此项思维实验,结果发现众多人都倾向于第二种情形,这无疑典型地揭示了人类内心深处对“身后名” 的强烈渴望。从古老的胡夫金字塔,到琳琅满目的科学发现与艺术成就,从激烈的体育竞赛到伟大的慈善事业,古往今来,人们似乎都怀揣着一种深切的愿望,那就是将自己的名字镌刻在历史的丰碑之上。
然而,这种渴望却构成了一种悖论:人们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以及金钱,只为赢得身后那不朽的名声,可自己却无法亲眼目睹,更无法亲身体验。
那么,究竟该如何解释这一悖论背后的动机呢?研究人员提出了一些观点:有人觉得这种心理是人类追求进化优势的一种体现,也有人认为这是一种由认知所导致的思维偏差。与此同时,许多研究者也强调,对“身后名”的追求绝非一种单纯的自恋行径,若利用得当,其积极影响甚至有助于解决诸如不平等、气候变化以及生物多样性锐减等长期性的全球性难题。
进化心理学视角下的阐释
与地球上的其他物种类似,人类同样受到将基因传承下去的进化本能的驱使。但不同的是,人类似乎更在意象征性的遗产形式,即去世后,同辈和陌生人将如何缅怀我们。或许这种差异的根源在于,人类相较于其他动物,能够更加深刻地感知到生命的有限性。一些进化心理学家认为,对身后名的追求能够为亲属寻觅伴侣以及繁衍创造有利条件,因而可被视为一种适应环境的心理与行为表现。奥塔哥大学的瓦格纳(Brett Waggoner)和杰西・贝林(Jesse Bering)的研究成果亦为这一观点提供了有力支撑。他们发现,近亲的犯罪记录等过失行为,会对本人的约会机会产生消极影响,即便这些近亲并未参与本人的成长过程。瓦格纳和贝林提出,这表明了一种“民间遗传性”(folk heritability),即人们不仅传承了亲属的基因,还承担了其不良行为所带来的社会负担。
社会心理学层面上的阐释
部分研究者将人们对身后名望的追求归因于 “恐惧管理理论”(Terror Management Theory,TMT)。对于那些不相信来世的人而言,为了减轻死亡带来的焦虑,人们会竭力创造某种具有象征性的不朽。通过书写属于自己的人生故事,从而构建起对自我身份的认同,尤其渴望为生命的终章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随着年龄的增长,人们愈发渴望与年轻一代进行有意义的互动,传递他们的价值观。即便生命的烛光最终熄灭,他们的行动和价值观仍将产生涟漪效应,而这种信念至少能给予一定的心理慰藉。从这个视角来看,对身后名望的追求超越了死亡本身,使生命的存在更具深刻意义。
此外,还有一种更为简洁的解释,人们普遍认为,死后意识依然存续。在一项研究中,儿童观看了鳄鱼吞食拟人化老鼠的木偶剧。结果显示,年龄较大的孩子几乎不认为这只老鼠还有任何心理功能,而三四岁的幼童却认为其仍存有情感。这表明,对于意识持续存在的想象,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直觉和思维特性。贝林认为,许多对身后名望的追求行为都与这种思维认知息息相关。
群体心理学视角下的阐释
大量文献指出,人类通过与同伴建立紧密的关系,从而在群体生活中获得了进化优势,促进了生理和情感方面的健康发展。因此,愉悦的社交活动会激活人脑中的奖励回路。例如,当你向慈善机构捐款时,即便你与捐款所带来的物质利益毫无关联,你依旧会体验到兴奋之感。虽说在去世后寻求他人的钦佩或许并不符合逻辑,但建立遗产(通常被概念化为一个人去世后的声誉)的行为却能在生前让你获得良好的情绪体验。这种遗产追求动力可以被利用来造福大众,以帮助解决诸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危机和财富不平等之类的问题。
积极看待“身后名” 助力减缓代际折扣
“我们正在研究如何利用追求身后名望的动机,帮助减轻代际不公。”杜克大学的金伯利·韦德·本佐尼(Kimberly Wade-Benzoni)说。代际折扣(intergenerational discounting)指人类在进行决策考量时,通常会更为侧重对当前一代而非未来一代所带来的益处。而韦德·本佐尼认为,对身后名望的追求有助于克服这种心理偏见。毕竟,人们往往难以推迟当下的回报以获取未来的回报,并且很少与不在自己紧密社交网络中的他人分享资源。然而,十多年来的研究表明,追求身后名望的动力能够促使人们克服这些障碍,从而造福未来一代,解决长期性的问题。
韦德·本佐尼说,当我们做代际决策时,思考身后名望的语境是很重要的。他的实验表明,当人们因看到车祸或经过墓地等场景而意识到死亡时,会增强群体内认同感,其遗产倾向于留给家人等群体内成员。而当人们以更具沉思性的方式思考死亡时,比如在分配资源任务前先写下自己的遗产,会使人们在分配资源时更慷慨,扩大资源分配对象范围,从关注关系型群体转向关注更广泛的集体。
然而,解决需要大规模社会协作的问题还需要同代人的积极合作。韦德·本佐尼说,“这不仅仅是你和未来其他人之间的权衡,你还需要让你这一代人进行合作,才能做出改变。”
兰开斯特大学的马克・赫尔斯通(Mark Hurlstone)及其同事也有类似发现。他们让一组实验参与者阅读有关留下积极身后名望的段落,之后参与者增强了追求身后名的动机,同时增加了对公共绿化项目的投资。同样,哥伦比亚大学的丽莎・扎瓦尔(Lisa Zaval)及其同事也指出,当人们处于思考身后名望的语境中时,会增强对环境问题和气候变化的关注,并且向环保慈善机构捐赠更多资金。韦德・本佐尼认为,身后名望所具有的象征性质—— 能够成为比自我更大事物的一部分,正是促使它激发集体性努力的关键因素。她表示,“有些人热衷于匿名捐赠,他们所看重的是,无论如何,自己的存在和生命都具备某种意义和影响,而非毫无价值。”【全文完】
来源:《New Scientist 》2023年10月14日刊 | 作者:Conor Feehly
原文标题:The Legacy Paradox
文章的小标题很学术范,也符合编译的特点,让文章结构更清楚。关于翻译的处理,有一处提个小小意见。“这种遗产追求动力可以被利用来造福大众,以帮助解决诸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危机。”这句话个人认为可以结合下文,适当增译阐释一下追求遗产的个人心理与外部社会问题的关系,让句子在逻辑和语流上更顺:“这种对身后留有遗产的渴望还可以成为造福世界的动力。当人们对美誉的精神追求转化为实际行动时,一些宏观问题诸如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危机和财富不平等之类的问题也能因此得到关注和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