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气的演进历史
【川透社编译报道】笑气(一氧化二氮)从舞台噱头发展为革命性麻醉剂,后来被用于手术和牙科手术,最终成为现代医疗和娱乐活动中常见的物质,笑气在不同历史时期扮演了重要角色。
气动研究所
有一天,我在打橄榄球时,一根手指脱臼,弯曲成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晚些时候,我去看了医生,他把脱臼的手指握在手里,然后猛地拽出来。这一幕中一个荒谬的时刻定格在我的记忆中。我痛得尖叫,他的脸离我很近,他满脸通红,试图把我的手指拉回原位,但没有成功,反而把我从座位上拉起来,我们俩都向墙边倒去。然后他拿来一罐笑气,上面连着一根管子和面罩。他把面罩举到我的鼻子上和嘴上,然后开始摆弄罐子上的阀门。他让我深呼吸。我照做了,居然感觉非常好。于是我又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发现自己身在高尔夫球场上,失去了方向,好像在找我的高尔夫球,但是怎么也找不到。
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的气体是如何成为一种标准的止痛方法的,这个故事始于工业化的英国。城镇的空气中充满了煤烟和人类及动物粪便的恶臭。人们认为,霍乱、黑死病和其他传染病的爆发都是由恶臭中携带的瘴气云引起的。数以百万计的人死于肺结核等呼吸道疾病。几千年来,这样的想法影响着富人和穷人,尽管因为它是一种通过空气传播的传染病,但是生活在拥挤环境中的穷人更容易感染这种疾病。
如果空气可以传播疾病,那么也许气体也能治愈疾病。托马斯·贝多斯(Thomas Beddoes)这样认为,他于 1799 年在布里斯托尔市建立了气体研究所。其目的是找到可以治愈特定疾病的特定气体。贝多斯请一位年轻的化学家汉弗莱·戴维(Humphry Davy)进行气体疗法的研究。戴维尝试了许多气体,但似乎都没有多大帮助,然而当他尝试一种名为一氧化碳的新气体时,还差点丧命于此。
戴维在探索过程中还吸入了另一种新发现的气体——一氧化二氮。这种气体味道微甜,对他产生了非常奇怪的影响。他吸入这种气体后,开始在实验室里“像疯子一样”跳舞,之后他写道:他咯咯地大笑。后来,他又试了一次,带给他的效果还是一样荒谬,有时他会以一种更奇妙的方式失去理智。经过一次治疗后,他写道:“在吸入笑气后,人除了还能思考,其他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戴维表示呼吸一氧化二氮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体验。戴维想让研究所的病人试用这种气体,以评估它对治疗肺结核等疾病是否有价值,但结果是没有作用。但这确实让他们笑了起来。他自己也觉得很有意思,以至于到晚上他还忍不住继续尝试用一氧化二氮做实验。戴维发现吸入这种气体会提高他感官感知力。于是他邀请朋友、作家和诗人们,比如塞缪尔·泰勒·柯尔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到他的实验室吸入笑气。大家吸入笑气后,也都开始放声大笑,并且唱起歌跳起舞来。诗人罗伯特·梭塞(Robert Southey)庄严地宣布戴维发明了一种新型的娱乐方式,它“让身体的每个部位,甚至牙齿都感到愉悦”。这些笑气聚会给气动机构带来了革命性的气息。戴维敏锐地推断出笑气在科学上的重要意义:它不仅可以令人愉悦和可以分散注意力之外,还可以消除疼痛。
必要的歇斯底里
直到今天,许多手术和牙科治疗大多不使用麻醉剂。酒精和含有鸦片和天仙子(从植物中提取的精神活性物质)的草药混合物被用作镇静剂,但患者仍然会感到剧烈疼痛,痛苦地扭动身体,因为这些物质不能有效地阻断疼痛受体。为了进行手术甚至截肢,病人们会被绑起来,并往他们的嘴里塞着一块木头或皮革,以防止他们尖叫。西方的外科医生还认为疼痛对手术的成功至关重要。他们认为这可能是触发自然治愈能力的必要条件。因此,医生对麻醉剂的开发没有明显的需求。所以,尽管戴维发现一氧化二氮是一种速效麻醉剂,但医学界对此并不感兴趣。
麻醉的诞生
1844 年,一位名叫 贺拉斯·韦尔斯(Horace Wells )的牙医参加了一场笑气表演,他想知道笑气是否能缓解拔牙时的疼痛。他在拔智齿时亲自尝试了笑气,结果一边牙齿还在流血,一边人在咯咯地笑,他意识到笑气确实能缓解疼痛。在对 10 多名其他患者进行尝试后,他决定公开在马萨诸塞州综合医院为一小群观众进行拔牙。不幸的是,患者在手术过程中发出了一声小哭,尽管事后这位患者表示其实只有一点点痛,但当时在场的保守医疗机构却以为是韦尔斯(Wells)的做戏手段。
他们驳斥了一氧化二氮,但韦尔斯却不以为然,还对麻醉产生了浓厚兴趣。在他进行麻醉示范的两年后,另一位牙医威廉·莫顿(William Morton)在同一家医院使用另一种气体对患者进行麻醉。这种气体是一种名为乙醚的神秘液体的蒸气。乙醚是一种清澈但威力巨大的液体。如果吸入一定量的乙醚气体,你会立刻感到头晕目眩,而且乙醚非常臭,它与柴油和汽油的气味并无不同——因为它们在化学结构上是相近的——会让人昏昏欲睡。
一旦吸入乙醚蒸气,它会直接进入你的肺部,然后渗入血液,并在几分钟内迅速中毒。乙醚的分子结构意味着它会影响大脑中的不同神经通路,导致病人迅速失去意识,对伤口疼痛变得不那么敏感,并且病人能够在被乙醚麻醉后保持一动不动,更加利于医生进行手术。由于乙醚的沸点很低,那病人可以通过吸入一小瓶温热的乙醚液体的蒸气来轻松被麻醉。当然,重点是要把握好吸入的剂量。乙醚如果用量过多,患者就会中毒并伴有严重的副作用,而且乙醚就像酒精一样,令人容易上瘾。一旦人们普遍接受麻醉剂的利大于弊,这时候科学家们就开始探索其他的可以达到类似效果的气体了。
一次绝妙的失去意识
其中一位实验者是约翰·辛普森(John Simpson),一位来自爱丁堡的苏格兰产科医生。每晚,他都会和两名助手围坐在客厅中,嗅闻各种化学物质,试图评估它们的麻醉效果。然而,这样的实验极具风险,因为那些化学物质的毒性完全未知。
1847年11月的一个漆黑夜晚,他们再次聚在一起,尝试一种名为氯仿的挥发性液体。氯仿的香甜气味让人放松愉悦,最初,他们感觉十分舒适,心情也随之轻松愉快。然而没过多久,三人便接连昏倒在地。当第二天早晨恢复意识时,辛普森欣喜若狂。他的脑海中浮现一个大胆的猜想:他是否发现了一种全新的麻醉剂?为了验证,他决定将氯仿用于麻醉实验。他让侄女吸入这种气体,结果侄女不仅感到异常愉悦,甚至开始哼起了歌。可不久后,她便瘫倒在地,失去了知觉。幸运的是,这一切并未造成任何伤害。辛普森的心中燃起了希望,也许,他已经揭开了麻醉领域的新篇章。
而且,辛普森判定氯仿是安全的,于是继续在他的医疗实践中使用这种物质,并且用氯仿为分娩的孕妇减轻她们的痛苦。而其他医生却感到愤怒,因为大多数医疗机构认为,减轻分娩疼痛在道德上是错误的,上帝认为妇女在分娩时应该受苦。直到 1853 年维多利亚女王(Queen Victoria)在生下利奥波德王子(Prince Leopold)时被注射氯仿,之后,止痛得到了皇家的认可。
笑气合法
到了 20 世纪初,氯仿作为麻醉剂的使用逐渐被淘汰。氯仿毒性太大,大剂量使用会损害肝脏和肾脏,还会干扰心脏的节律并导致手术中意外死亡——即所谓的“突然嗅探死亡”。在有效止痛和副作用风险之间的平衡使笑气重新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乔治·坡 (George Poe) 接受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挑战。他在新泽西建了一家工厂,开始大量生产液态的一氧化二氮,然后把液态的笑气装在罐子里出售。这是一个聪明的选择,液体比气体密度大,因此,一小罐内可以装下大量的一氧化二氮。
到 1883 年,乔治·坡已向 5,000 名牙医提供医用级麻醉剂一氧化二氮罐。他申请了呼吸器的专利,这是一种安全、系统地向患者输送气体的方法:一个气罐将气体送入黄铜气瓶,然后送入放在患者鼻子和嘴巴上的面罩中。他声称,使用这种方法,使用纯氧,人们可以起死回生。
现代医院使用的一氧化二氮储存在圆柱形钢瓶中。这是我手指脱臼那天医生使用的钢瓶之一。我使用呼吸面罩吸入气体,就像乔治·坡 开创的那些一样。如今,它以氧气和一氧化二氮的混合物形式输送,称为“气体和空气”。如果你在医院分娩,你很可能会用这种混合物来缓解疼痛。这种气体确实是现代医院生命支持系统的一部分。
如今的年轻人赋予了笑气全新的意义。他们通过网络购买成盒的奶油打发器,将其用来充满一只只气球,将一氧化二氮吸入气球后,再通过气球的颈部吸食这些气体,作为一种娱乐性药物。而我的“一氧化二氮之旅”则发生在我脱臼被送往医院的那一天。记得当时,伴随着“咔嚓”一声,我错以为那是高尔夫球被击中的声音,一时间疑惑起来:谁会在医院打高尔夫球?然而,几秒钟,或者几分钟后,我从迷离中清醒,看到医生站在我面前,却并未见到他手中的高尔夫球杆。相反,我的手指奇迹般地回到了原位。而这一次,我竟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医生的脸上洋溢着满意的神情,仿佛对这场无声的“比赛”十分得意。
在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尽管受了伤,我还是感到很兴奋。我坐在一辆双层巴士的顶层,夜色深沉,漆黑如墨。伦敦肮脏的街道在钠灯橙黄色的光晕下如水流般飞逝。不时,巴士像穿梭于梦境一般掠过一幢幢房屋的屋顶,而那些房屋的窗帘竟未拉上。我目光扫过窗内,窥见形形色色的场景:有人靠在床头看书,有人在电脑屏幕前忙碌。而就在那一瞬,我看到了她——一个女人,她静静地凝视着窗外。我们的目光交汇,那一刹那,我仿佛被拉入了她的思绪之中,潜入她的意识深处。透过她的眼睛,我看见窗外,一个年轻人正站在双层巴士的顶层,凝视着她——那分明是我自己。
后来,我理性地将这段如梦如幻的经历归结为吸入笑气后的残留效应。然而,这种灵魂出窍般的记忆在我的潜意识中挥之不去,像舌头不断触碰拔牙后留下的空洞般陌生而不可名状。一旦你经历过这样的瞬间,那种闯入另一个意识领域的感知便深深烙印,永远无法遗忘。【全文完】
来源:《卫报》2024年7月12日刊 | 作者:Mark Miodownik
原文标题:It’s a knockout How laughing gas went from vaudeville gimmick to revolutionary anaesthetic to modern party dr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