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受感：第六感

我们的大脑如何解读来自身体内部的信号，对心理研究有着令人惊讶的巨大影响，并引领着人们以新方式应对抑郁、焦虑和饮食失调等病症。

我们愈发清楚，要真正了解心理健康，就要关注到大脑对躯体的影响。内感受，即心跳和激素水平等身体变化及其情绪表达的感知能力——近似于第六感。这些不断变化的身体感觉由大脑整合会融入我们的心理状态和行为，影响我们的想法和情绪。英国萨塞克斯大学的神经科学家雨果·克里奇利(Hugo Critchley)表示“内感受是大脑过程和行为的基础”。

内感受及其运作机制

我们通常没有意识到内感受是因为，其多数时候都在潜藏在意识下。当需要处理某些事情时，它们才会浮出水面——当我们的饥饿时，刺激我们寻找食物，或者当我们感到肾上腺素激增时，准备逃跑。一些科学家认为，大脑对它们的整合和解读提供了自我意识，任何与常态的偏差都会对感受是好是坏产生重要影响。这使得它与心理健康密切相关。或许错误的身体信号，或者大脑对它们的误解，会引发痛苦。

解开这一切的挑战在于涉及的大脑—身体通路极其复杂。人体充满了各种传感器，以及数公里长的神经通路。此外，感受的变化时间范围巨大，从心脏每秒跳动到血液中激素几分钟或几小时的变化。而为了理解这些信息，大脑会基于过去的经验预测——根据以往发生的事情做出最佳预测，将该预测与来自感官的传入信息进行比较，如果两者之间存在不匹配，则进行干预。但是，大脑做出的预测、对身体变化的阈值方面存在很大个体差异。

内感受对心理疾病的治疗

厌食症是死亡率最高的一种心理疾病，且难以治疗。治疗的困难在于如何患者应对进食后，肠道内有食物的强烈且难受的感觉。

俄克拉荷马州塔尔萨的洛瑞特脑研究所的精神科医生萨希布·卡尔萨(Sahib Khalsa)在最近的一项研究中发现，在漂浮舱¹中进行四周的每周一次的疗程后，来自肠道的内感受减少。参与者在漂浮后焦虑和身体不满程度降低，尽管这些效果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

而针对焦虑障碍的内感受治疗，卡尔萨则给患有广泛性焦虑障碍的志愿者注射了异丙肾上腺素²，让患者的情绪变化可以通过身体感觉表达。他发现，需要的异丙肾上腺素剂量在患有广泛性焦虑障碍的人群中比对照组要低得多，便可提高心率和焦虑，这表明他们的身体感受阈值低，导致过度活跃的身体信号和负面解读相互作用，增强了内感受敏感性，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打破这一循环的一个潜在方法是切断心血管系统与大脑恐惧处理之间的联系，这一想法正在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的人群中进行测试，在这种情况下，过度活跃的反应会导致即便在安全的情况下患者也会出现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和其他令人衰弱的恐慌相关症状。美国各地的医院正在试验一种降血压药物氯沙坦³作为PTSD的治疗方法——通过减少心血管过度反应，让患有PTSD的人在恶性循环失控之前尽可能平静下来。

另一种潜在方法是帮助人们学会重新解读他们的身体感觉，从而让他们尽可能调节情绪。研究表明，内感受不仅出现在一个人有不准确的身体信号时，还出现在这种信号与对其含义的负面解读相结合时。特别是在焦虑人群中，由于不擅长察觉身体信号，再加上倾向于预期坏事发生，会再次引发恶性循环。

在一项有100多名自闭症患者的临床试验中，克里奇利团队发现，通过内感受训练，参与者在三个月内的焦虑评分显著下降，大约三分之一的人不再符合临床焦虑障碍的诊断。一位参与者表示“我更能察觉到焦虑对身体的影响，并且能够尝试放慢呼吸和心率让自己放心。”

研究者同样在开发更直接地镇静身体的方法——刺激迷走神经⁴。其下行分支是副交感神经⁵的一部分，它受到压力后将身体从兴奋状态恢复到平静。实验通过颈部植入物对迷走神经进行电刺激已证明可以减少焦虑和抑郁的人群的症状。现在正在开发非侵入性刺激神经的方法，尽管到目前为止没有确凿证据表明这种方法对心理健康有效。

内感受治疗的展望

对内感受复杂性的更深入理解也将有助于为未来的治疗提供信息。卡尔萨正在研究一种探索饮食失调中肠道敏感性及其在大脑中的表现的方法。他设计了一种可吞咽的振动胶囊，用作探测器来测量肠道敏感性。结合脑电图，后者通过传感器测量大脑活动，绘制大脑对肠道感觉反应的个体差异。他的最终目标是找到一种干预这一过程的方法，以提高康复机会。

卡尔萨希望能深入理解内感受，以“逐步了解这一过程，确定神经系统中哪里出了问题”。随着对如何进行自我干预的更多了解，我们可能改善心理健康的自我护理形式——无论是进行漂浮舱疗程，还是做开合跳以习惯心脏跳动时的感觉，以及如何在之后用深呼吸来平静。

尽管内感受治疗还处于早期阶段，但伦敦大学加芬克尔认为，忽视身体在心理健康中作用的时代早已过去。她表示“心理健康问题，尤其是那些存在一定程度情绪障碍的问题，都源于异常的互感机制，任何针对身体的治疗方法都有可能帮助治疗。这是心理健康治疗的一场潜在革命。”【全文完】

来源：《新科学家》2023年12月9日刊 | 作者：不详
原文标题：INTEROCEPTION: THE SIXTH SENSE

1. 漂浮舱：是一种通过创造无重力和无外界刺激的环境，帮助人们深度放松身心、缓解焦虑和疼痛的设备。 ↩︎
2. 异丙肾上腺素（isoprenaline）：为一种β受体激动剂，用于支气管哮喘及心脏房室传导阻滞。目前在临床上应用比较广泛，能扩张冠脉，增加冠脉流量；加快心率及传导并舒张支气管。 ↩︎
3. 氯沙坦（Losartan）：是一种用于治疗原发性高血压的药品，适用于联合用药治疗的患者。 ↩︎
4. 迷走神经：迷走神经为第10对脑神经，是脑神经中最长，分布最广的一对，含有感觉、运动和副交感神经纤维。迷走神经支配呼吸、消化两个系统的绝大部分器官，如心脏等器官的感觉、运动以及腺体的分泌。 ↩︎
5. 副交感神经：自主神经系统的一部分，主要在身体休息时起作用，帮助降低心率、促进消化和放松身体，以维持生理平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