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式种族歧视：不同于美式且傲慢自大

两年前，我从英国迁移到美国。作为一个印度人，或者说，一个有着棕色皮肤的人，我在这两个国家都被看作是亚裔人。然而，英国和美国看待我的眼光却是不同的。

在英国的亚洲人是该国数量最多的的少数民族群体，但在COVID-19大流行的前几个月里，其死亡率是最高的，远远大于美国亚裔的死亡率。

这主要可以用人口变化来解释，源于不同的移民历史。但这些数字也反映出，种族不是一个静态的概念。它取决于环境。如果我在1971年移民美国而不是2021年，我不会被归为亚洲人。我会被视为所谓的印欧族裔，被标榜为“白人”。即使现在，不是所有的美国人都认为印度人是亚洲人，因为亚裔美国人通常被视为具有东亚血统。

当涉及种族问题时，时间和地点总是导致巨大的差异。

英国作家和评论家富岩·奥沃拉德（Tomiwa Owolade）今年夏天发表了一篇议论文，叫《这不是美国》，其核心便与上述观点一致。他在9岁时从尼日尔利亚移民到英国。他的书主要关注英国黑人，他们约占人口的 4%。相比之下，美国大约有14%人认为自己是黑人。

他写道：“种族主义在世界各地都不一样”，但又补充说，二战后黑人在英国面临的种族主义“在本质上完全不比其他移民群体所遇到的各种种族敌意少”。甚至可以说，英式种族歧视是美式基础上更离谱的折射。

该文章显露出所有在英国的少数民族群体共有的愤怒。奥沃拉德想问，为什么美国如此这般地操控了着英国人的思维，当然也包括他自己。是不是因为，遍布大街小巷的麦当劳和星巴克，充斥着英国电影屏幕的好莱坞影片？

种族对美国政治的重要性如此之大，以至于它在全世界引起了反响。2020年，乔治·弗洛伊德（George Floyd）在明尼阿波利斯被一名警察谋杀后发生的抗议活动促使全球活动人士开始反思各个国家内部的歧视问题。在英国，该事件激起了公众对大英帝国“无辜形象”的清算。

但该清算并不彻底，或者说，英国很不诚实，每次总是遮遮掩掩地说，美国有的问题这里也存在。仅此而已。就像伟大的美国废奴主义作家弗雷德里克·道格拉斯（Frederick Douglass）在1864年的一封信里说的那样：这里（英国）“这里一切都如此不同，没有遭受侮辱，没有遭遇偏见，一切都很顺利。我被当作一个男人和平等的兄弟来对待。”

“私刑在英国从未实行过，”奥沃拉德继续说道。事实并非如此。虽然在规模或性质上与美国私刑不同，但种族主义谋杀的确曾发生在英国本土。在 1919 年利物浦市的骚乱中，一群白人暴徒淹死了一名名叫查尔斯·沃滕的黑人海员，这在历史上被描述为私刑。直到今年夏天，利物浦才终于用一块永久的墓碑来纪念沃滕。

尽管奥沃拉德抱怨英国借鉴了美国的种族辩论，但即使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英国种族学者中一直有一支杰出的——尽管相对较少——的骨干，最著名的是斯图尔特·霍尔（Stuart Hall）、安巴拉瓦纳·西瓦南丹（Ambalavaner Sivanandan）和保罗·吉尔罗伊（Paul Gilroy）。然而，有趣的是，吉尔罗伊——以他1987年出版的《英国国旗中没有黑人》一书而闻名——觉得有必要离开英国去耶鲁大学一段时间，他在2000年告诉《卫报》：“一旦你宣称对种族研究有兴趣，就等于自动被学术边缘化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难怪英国的反种族主义活动家别无选择，只能依靠美国学者的灵感，而英国的大学和文化机构在保留这些极少数黑人学者和推动国内有关种族研究的学术工作方面做得如此糟糕。

更紧迫的问题是，英国右翼保守党政府使任何反种族主义的努力都变得越来越困难。2020 年，一个政府议员批评主要遗产保护慈善机构国民信托基金会对其财产与奴隶制和殖民主义的关系进行历史审查。2021年的另一个特别的冲突，时任文化大臣奥利弗·道登（Oliver Dowden）警告博物馆不要擅改动任何与英国殖民历史有关的雕像或纪念碑。我恰好是两家大型博物馆的顾问委员会成员，该文化研究机构正取得某些进展，而这些进展是关于英国历史上一些负能量。从那时起，保守党政客们加倍坚持认为英国人不应该为他们国家的过去感到羞耻。

如今，尽管种族的定义更加狭隘，但种族不再是政治派别的可靠预测指标。那些掌管国家的保守党高层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们敌视移民，似乎不关心压抑的贫困率，并且毫不羞愧地“反觉醒”，但他们的种族多样性却超过了英国历史上的任何内阁。第一位非白人首相属于保守党，而不是左翼的工党。

我经常被问到我认为哪个国家更具有种族主义：英国还是美国。我发现许多英国人带着怜悯和宽慰的心情看着美国，告诉自己，至少他们的国家没有背负着如此痛苦的种族政治和丑陋的奴隶制和种族隔离历史。但这两个地方的故事其实是深深交织在一起的。美国的开国元勋在建设国家时借鉴了欧洲的偏见。英国从奴隶贸易及其殖民地中获利丰厚。英国和美国将他们的种族意识形态创建在完全相同的基石上。

没有两个国家是相同的，就像每个家庭都有其自身的不和谐之处一样。在这些差异中，至少就我所观察到的而言，美国或许更加公开地谈论种族主义，因为它的不公正和斗争发生在同一片土地上。在英国，帝国主义和奴隶制的许多残暴行径发生在一个距离很远的地方，大多数英国人从来没有看到过那里。

于是，英国人发现，将自己的种族主义问题掩藏起来相对容易些。有些人对儿童在美国边境被与父母分离而感到震惊，然而却能说服自己，在小船上为了到达英国而丧生的儿童与”我“无关。这属于一种更安静的偏执，但打扮得看起来像更受人尊敬的东西。

一些亲右翼的英国评论家已经开始欢迎奥沃拉德的文字，他们认为这种豁达和开明反而证明了英国不具有美国那样的种族主义倾向。但英国同样存在种族主义，某种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出来（隐藏起来）的歧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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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外交政策》2023年秋季刊 | 作者：ANGELA SAIN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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